最好的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田野还是人心险恶
年春季，刚进入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就读满一年的亨丽埃塔·施默勒（HenriettaSchmerler），就像我认识的台湾人类所硕士生一样，一方面必须面对沉重的课业负担和助教工作，另一方面还要安排能够初试身手的暑期田野，而她的指导老师露丝·本尼迪克特（RuthBenedict，《菊与刀》的作者）在新墨西哥州限定六名学生的田野实习班更是炙手可热。可尽管施默特的聪慧与能力早已受到系上师长们的肯定，甚至还送出了一篇之后被《美国民俗期刊》（JournalofAmericanFolk-Lore）接受刊登的论文，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获得这个名额。本尼迪克特勉励她不要气馁，要她去找鼎鼎大名的博厄斯（FranzBoas）。博厄斯对施默特有很高的期望！受到鼓舞的施默特立刻跟博厄斯约了时间面谈，而博厄斯也随即从系上的一个特别的经费来源提了五百美金给她作为田野补助之用，并建议她去「白山阿帕契印第安人保留区」，因为那边已经很久没有研究者进去了。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她首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田野。于年六月底进入白山保留区的施默特，在做了将近四个礼拜的研究后，于七月底被发现陈尸于山沟中，遗体上有明显他杀与性侵的迹象。十一月，一位当地阿帕契青年名叫戈尔尼·西摩（GolneySeymour）认罪，之后在法院被裁定一级谋杀罪成立，处以无期徒刑。这个在当时震撼美国人类学界的案件，现在则随着当事人的逐一死去（西摩在假释出狱后于年死于保留区家乡中）而逐渐被遗忘。
翻拍自HenriettaSchmerlerandtheMurderthatPutAnthropologyonTrial(Schmerler:23)
我第一次听到亨丽埃塔·施默勒的名字，是两年前在书写一位于年巴西田野地中自杀的美国新锐人类学家比尔·奎因（BuellQuain，年5月31日－年8月2日，美国北达科他州俾斯麦人，美国人类学家。他早年毕业于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随后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研究生，先后在斐济和巴西的原始部落做田野调查。年8月2日，比尔·奎因在巴西自杀身亡。有关他的神秘自杀成为巴西作家贝尔纳多·卡瓦略年的小说《九夜》（NineNights）的主题——编者注）的文章时，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的。与施默特一样同样系出于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系本尼迪克特门下，奎因的死很自然地让许多人联想到八年前的施默特。然而深受奎因自杀疑虑吸引的我，对看似证据确凿的施默特案件并没有感到特别好奇。我当时不知道的是，她的死亡事件之后变得如同某种警世故事一般在关于研究伦理与方法的著作中流传着：不要像她一样，让自己在田野时被杀害。例如在年美国人类学学会的《人类学新闻）（AnthropologyNewsletter）刊物中，即有一系列针对这个案件与田野中的性别议题的讨论。在这些论述中，她往往被形容成了一个不听师长指示、不愿意接受当地官员与白人居民的帮助、游玩多于研究的天真莽撞的研究生，更极端的还有轻忽异地性别关系、以性吸引力换取信息却玩火自焚的心机女子的形象。然而年仅二十二岁、受到哥伦比亚人类学系严谨训练且备受到期待的施默特真的是这样子的人吗？她的侄子吉尔（GIl）和侄女伊芙琳（Evelyn）在事件发生多年后仍锲而不舍地挖掘档案资料，试图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洗刷污名。去年他们把三十多年来的成果发表成HenriettaSchmerlerandtheMurderthatPutAnthropologyonTrial（）一书，并且建立网站，还原她在如此明显的「责怪受害者」的论述之外，更加立体的样貌。吉尔也与有相同亲身经验的人类学家林玉屏（MeganSteffen，）联系上，一同为这个攸关田野伦理但没有被仔细讨论的议题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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