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舟,专栏作者,南都观察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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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中医理论长达千年的重新阐释,“坐月子”已经与中国人的社会生活实践、文化习俗交织在一起,并衍生出一套基于复杂禁忌体系之上的行为规范。
虽然多年来一直有声音反对坐月子,认为这不过是一种无效的陋俗,但它仍然被许多中国人遵守并践行着。因为禁忌的核心便是——如果不照着做,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悲剧了:不久前,山东淄博一名产妇在坐月子期间中暑身亡。检测发现,她送医时已出现热射病症状,心脏和肝脏都已不同程度受损,而这与她坐月子期间捂得太紧有关:在这样的高温天里,家里却不仅不开空调、电扇,还让她穿着长袖长裤、盖好被子静卧。
如果由此批评坐月子是陋习,那你会发现,仍有许多人认为“坐月子本身没有错,错的只是这家人的方法”、“我亲身的体会,坐月子有利于女性在生育后恢复亏损的气血元气,关键是合理地坐月子”……
类似的争论,几乎每次都会以相同的形式出现,因为“坐月子”本身,与其说是一种医护实践,不如说是一种神秘属性的文化禁忌——也就是说,你最好照做,而一时的例外个案不足以推翻人们的信仰。就像许多帝王因吞食道士炼的丹药而死,但仍有人前赴后继,因为他们相信仙丹的确可让人长生,别人吃死了,那只是他的方法不对。同样,坐月子导致的悲剧,并不会使多数人怀疑“坐月子本身不合理”,而只会认为“坐月子的方法不合理”。
为什么会有“坐月子”这样的习俗?文化学者张经纬认为,“坐月子”的禁忌源自中国古人恐惧孕妇产后患上“蓐劳”、“蓐风”——也就是欧洲人说的“产褥热”(febrispuerperalis)——在年匈牙利妇科大夫塞麦尔维斯(IgnazSemmelweis)发明无菌消毒法之前,感染这种病症往往是致命的。在传统技术条件下的中国人,把产褥热的畏寒、高烧发热症状当作是风吹、着凉引起的感冒,“所以想当然地得出了保暖、回避冷水、不吃冷食、避免受寒等似是而非的禁忌”。
▲塞麦尔维斯在术前用消毒水洗手。他在医院产科工作时,证实了产褥热是由于接生人员的手或器械受到污染、传染产妇引起的败血症;于是提倡为接生人员的手和器械消毒;后医院产褥热死亡率显著减少。?Bettmann/Corbis
这是颇具说服力的观点,不过,坐月子作为一种文化禁忌,还包含着更复杂的面向。它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让妇女“受难”,恰恰相反,它是一种特权,被历代强调疗伤补虚的医书所推崇,一般人还得不到——汉唐时代富贵人家的产妇,或可休养一个月以上;农村妇女在产后则大多无法休养太久。就像缠足,富贵人家的女性才能如此,农村妇女要干活都是天足。到了现代,缠足开始被视为女性的“受难”。
对于传统时代的人来说,生育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分娩则是特别危险、可怕的时刻。人类由于直立行走导致骨骼变化,而女性小骨盆又增加了分娩困难,在传统方法接生的时代,孕产妇、新生儿死亡率均相当高;此外,生产时会分娩血水,这在古人看来也是容易触忌犯神的不洁。凡此等等,都使人将之视为需要极端慎重对待的人生关键点,所谓“自古娩乳大故,有如就死,对产妇而言,是存亡关头,对产家而言,则为成败之机”(李贞德《汉唐之间医书中的生产之道》)。
正因此,几乎所有传统社会中,分娩时常伴随着特殊的仪式。最常见的,便是将携带着这种既神秘又不洁力量的产妇隔离。在埃塞俄比亚的一些民族,至今仍将分娩视为不洁,产妇须到野外丛林中分娩,家人不闻不问;贵州水族社会也将妇女生育看作是一件污秽的事,常常嫌产妇晦气。
与此相似,古代中国女性也常在户外独自一人完成分娩,据东汉王充《论衡·四讳篇》云:“讳妇人乳子,以为不洁。将举吉事,入山林、远行渡川泽者,皆不与之交通。乳子之家,亦忌恶之,舍丘墓庐道畔,逾月乃入,恶之甚也。”可见在汉代,仍将产妇视为要回避的不洁禁忌,产妇要单独另住一个月才能回家见人。
《礼记·内则》所说的“月内”,常被人视为坐月子的最早记载,如果是这样,那么最早的“坐月子”恐怕不是为了护理产妇,相反,倒是为了将她隔离一个月。
之所以推测这是“坐月子”较早的形态,是因为按王充所言,这种情形盛行于当时文化较落后、相应保留古俗也较多的江南地区,而在较世俗化的北方,则是“江北乳子,不出房室,知其无恶也”。不过尽管不用离家独居、另置产房,产妇仍须在产后一段时间呆在家里,外人不能进产房,“产妇不宜见人”的禁忌,根源或即在此。
▲介绍中国文化的ChinaSimplified专门为“坐月子”做过一次专题,向外国人介绍中国人坐月子期间的禁忌,包括不能去户外、不能喝冷水、不能刷牙、不能洗澡等。?chinasimplified.中科白癜风医院微博云南治疗白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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