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书,27万字页,
极尽旁征博引、迂回曲折,
归根结底只说了一个“性”字。
打着的旗号,却是“吃吃吃”,
通篇蔬果鱼肉+烹饪方法,名曰“春膳”。
一下子撩起两个基本欲望,“其心可诛”。
_(:зゝ∠)_
除了饱腹、生存与繁衍,
食欲和性欲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作者说:维护世界和平。
对食物与性的自然需求很起码,相当基本,只要能维系个体与物种生存就够了;其他一切都是我们为了享受人生而发明的幌子与借口。想象是挥之不去的恶魔;没有它,世界就是黑白的,我们就会生活在军事独裁、原教旨主义与官僚主义的乐园里,如今我们投注在享受美食与性爱上的精力,就会有其他出口,比如以更赶尽杀绝的手法自相残杀。
可是,究竟什么是“春膳”?
作者说:所有刺激情欲的东西。
春膳如何定义?就算它包括所有刺激情欲的物质与活动吧。其中有些有科学根据,但大部分却是靠想象策动。各种文化与个人对它们做出的反应各不相同。数千年来,人类不断追寻新的刺激,实验过无数种可能性,这方面的追寻催生了色情文学,也带动了与洞穴绘画同龄的古老情色艺术的创生。两者之间的差距主要在于品位;某些人心目中的情色,也许换一个人看来却是色情。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相信邪恶遍布世间。他们把桌脚都遮盖起来,免得望之令人邪念丛生,年轻女子不许在闺房里挂男人的肖像,唯恐画中人偷窥她更衣。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刺激,就能让这班老实人亢奋起来。
春膳是连结贪吃和好色的桥梁。我相信在完美的世界里,任何自然、健康、新鲜、美观、引人垂涎、有诱惑力的食物,也就是具备所有我们在伴侣身上寻求的条件的食物,都是春膳。
讲真,春膳如何发挥作用?
作者说:主要靠想象力吧。
有的春膳利用类比效应,例如生蚝貌似女性器官,芦笋形似男性器官;有的通过联想,提醒我们与情欲有关的事物。暗示的效果也不错,因为一般人们相信,食用其他动物的器官——有时也包括人类,食人族就是如此——就能吸收它们的力量。大致而言,法语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春膳。大蒜炒蘑菇跟“普罗旺式香蕈”,就是觉得不一样,火腿干酪吐司似乎也远不及croque-monsieur。同样标准也适用于爱情战场。像亚洲那种有文化的情色秘笈,为不同姿势取带有暗示性的名称,就是个好点子。你不必背诵实际的名称,自行发挥可也,反正没人弄得清楚:蝶飞凤舞、鸳鸯戏莲,不胜枚举。
等等,在空气燥热之前,
我们还是先认识下作者。
她叫伊莎贝尔·阿连德(IsabelAllende)。凡是对智利历史有一点儿了解的人,大概都认得“阿连德”这个姓氏。她是智利前总统萨尔多瓦·阿连德(SalvadorAllende)的侄女,阿连德总统在年皮诺切特军事政变中殉职,伊莎贝尔也开始了流亡之路。年,她的外祖父决定绝食自杀,她为他写下了一封长信,这便是小说《幽灵之家》。某些出版社因此书为伊莎贝尔冠以了“穿裙子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之名。年,她的女儿因病离世,年仅29岁,伊莎贝尔花了三年时间,“试图以徒劳无功的仪式驱散内心的悲伤”,在铺天盖地的昏暗生活中,她开始梦见食物,于是知道自己“终于抵达了漫长哀悼的隧道尽头”。她开始研究与写作《感官回忆录》一书,并以此“重见天日”。
对了,再啰嗦一句,伊莎贝尔最后把《感官回忆录》的书稿交给了卡门·巴尔塞丝(CarmenBalcells)——西语世界最重要的文学经纪人,麾下聚集着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胡里奥·科塔萨尔、巴勃罗·聂鲁达、比奥伊·卡萨雷斯、何塞·多诺索等一干拉丁美洲现代经典作家。据伊莎贝尔描述,卡门看到书稿时大喊了一声“我的天!”——“就算是塞万提斯把手稿送给她,她的声调也不过这等欢天喜地。”
所以这本书有多么旁征博引?
作者说:我几乎知道所有地方的人,
吃了什么东西会心笙摇荡,
其中包括中国四川。
食物就像情欲,始于眼睛,但也有人什么东西都不由分说地往嘴里送。萨摩亚把活章鱼视为珍馐。那些岛屿上的原住民把章鱼摆到面前,让其触爪包住自己的脑袋,成为一种非发乎自愿的拥抱,然后咬住章鱼的嘴,做一个嘴对嘴的死亡长吻,吸出章鱼的内脏。可怜的章鱼。
我头一遭看见食用蜗牛,还以为是场玩笑。那是布鲁塞尔大广场上的一个冬日,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阴沉沉的日子仿佛延续好几个星期都不会结束似的。有个男人站在街头叫卖小纸袋包装的炸薯条和蜗牛。我亲眼看见一个蓄仁丹胡子的蓝领阶级,用根牙签把滑腻腻的虫体从壳里掏出,塞进自己嘴里,才算真正见识到人性的无限宽广。
我在中国四川的时候,必须在满是海蛇翻腾的池塘里挑选我的早餐。大厨用一根顶端有叉的棍子,钩出我相中的那条,五分钟后,它就出现在我的汤里。这次的情绪冲击可比吃陆地蛇的经验好多了。还记得盘子里那条满身绿鳞的长蛇周遭用辣椒和马铃薯围边装饰,头高高昂起,一副蓄势待击之姿,令人震慑。蛇肉有股冲鼻的味道,像腌制许久的鱼。稍早我看见厨子倒提一只活生生老鼠的尾巴,在关蛇的木箱上晃动;只等其中一条从纠缠一团的群蛇阵中挣脱,纵身而起,他就捏住它的七寸要害,拧断它的脖子。我不知道煮熟以后,他怎么能让它仰起脑袋,摆出那么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基于礼貌,我尝了一尝,也吃了些辣椒。
墨西哥某些地区的小孩,最喜欢的零嘴是炸蚂蚁——香甜热辣。在智利,住在海胆里的蜘蛛被公认有催情效果,不过得生吃才有用。你把它放在舌尖上,让那只毫不知情的蜘蛛蹑足向喉咙里爬,然后用力把它顶住上颚,直到压扁为止。这种让吃素的人心碎的野蛮行径,在其他人心目中却是情欲的挑逗。有人会一边跟伴侣亲吻,一边享用章鱼、蜗牛、蛇或蜘蛛的尸体。
石龙子是北非产的一种蜥蜴,从希腊罗马那么古老的时代,就号称有不可思议的催情力量。它的嘴、脚,尤其是性器官,都可以泡酒和加药草炖煮。波斯人将石龙子肉混合珍珠粉与琥珀。此外,新生小马额头上有一小片叫作“马鬃肉”,切下后混合心爱人的鲜血,做成的春膳也非常灵验,如果血是采自经血,更具有爆发性的效果。相传凯撒妮亚(Caesonia)为了赢得卡里古拉的宠爱,给他吃了类似的东西,结果却害他变得疯狂、自大,作恶多端,但历史学家总是这样,什么事的责任都推卸到女人头上。
不管怎么说,催情药和毒药的分野非常微妙,有时甚至根本不存在,有时候用了就进了坟墓。目前在美国和许多其他国家,处方和调剂春膳是违法的,就跟禁止使用所谓的“黑”魔法是一样的。科学一方面一口咬定魔法纯属迷信,另一方面却又认为它危险。
在为找催情药多次寻访世界各地之后,
作者说:“我发现唯一真正能令我亢奋的东西就是爱。
我不知道男人的情况如何,但就女人而言,
所有春膳都必须以真情真意为药引,
否则就不可以发挥作用。”
作者建议大家不要把春膳搞得太复杂,
重要的不是吃,而是吃完以后的事情,
以满足与烹调食用春膳的最初目的——
所谓不忘初心,事关性欲大事。
然而,性又怎么说?
四十年代有一阵子,两位著名美国作家阿内丝·尼恩(AnaisNin)与亨利·米勒(HenryMiller)按以页计酬的方式,为一名男子写情色小说维生。这位始终未透露真实姓名的主顾,化名“搜藏家”,令这两位挖空心思满足他奇想的杰出作家十分好奇。这位情色文学的搜藏家,不欣赏文学风格,总是要求他们“少做点诗”,专心谈性,因为那才是他的兴趣所在。后来,尼恩写给他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好好谈了谈“性”这回事儿,并精辟地界定了情色文学的本质:
亲爱的搜藏家:
我们恨你,性若说得太明、太机械化、做得太过,就沦为机械执念,丧失了所有的神奇与魔力。
这么一来,性就变得很无聊。你比我们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教我们明白,若不在性之中加入感情、饥渴、欲望、情欲、奇想、率性、人际关系等能够改变性的色彩、滋味、节奏、强度的更深层关系,是多大的一桩错误。
你把点燃性欲的每一方面都排除在性活动之外,你不知道这种坐井观天的观念让你错过了什么。这些方面包括知识、想象力、浪漫情怀、情绪等。性令人诧异之处,种种微妙的变化、令人亢奋的元素,都由此而来。你在把自己的感官世界缩小。你使它萎缩,让它挨饿,榨干了它的血。
用爱情注入感官的一切刺激与冒险,培养你的性生活,你会是全世界最富有性魅力的男人。性能力的泉源就是好奇与激情。你正目睹它的小火苗窒息而死。性不可能在单调无聊之中茁壮。没有了感觉、创新、情境,床笫间就没有惊喜可言。性一定要掺杂眼泪、欢笑、话语、承诺、争吵、妒忌、羡慕、每一种恐惧、国外旅行、新面孔、小说、故事、梦想、狂想、音乐、舞蹈、鸦片、美酒等作料。
在性的顶端安装这座潜望镜,使原本你可享有的不计其数且永远不虞重复的奇妙经验,蒙受多大的损失?没有两根头发是完全一样的,但你不肯让我们浪费字句描写头发;没有两种气味是完全一样的,但如果我们在这上头发挥,你就大喊:少做点诗吧!没有两片皮肤有完全相同的构造,也永远没有同样的灯光、温度、阴影,或完全相同的手势;一个恋人为真爱而感到亢奋,就是好几个世纪的爱情故事的体现。范围多么广大,古往今来多少变化,成熟与天真的多重面貌。是变态也是艺术。
我们坐在这儿好几个小时,猜测你会是什么长相。如果你对丝绸、光线、色彩、气味、品格、气质都不闻不问,想必现在你已干瘪成一团。有那么多次要的感觉,像支流一般汇入性的大河,滋养着它。只有性与心结合的搏动,才能创造至高的喜悦。
食色都说完了。
最后送大家一份
神奇的『催情蔬菜清单』。
(我不明白为什么水稻和小麦也在其中,
拉美人民的催情术简直令全人类防不胜防。)
芦笋
茎粗、色淡、尖端介于玫瑰色与紫色之间的芦笋,最具催情效果。它长得像贫血的男性性器。绿芦笋最受欢迎,但长相最不予人情欲的联想。在纳夫查威的《芬芳花园》一书中,有好几道重燃疲惫的恋人热情的食谱:“将芦笋先煮熟,然后油炸,拌以蛋黄及作料粉,每天食用这道菜,性欲和性能力都会显著地增强。”
这种蔬菜的最大优点就是方便:起锅就直接送到情人嘴里。它必须结实。没有人喜欢吃软塌无力的芦笋。要确保这一点,最好在煮的时候将芦笋直立排列,笋尖向上;如此,较老的笋茎可以多煮一会儿,而笋尖依然爽脆。吃芦笋当然是用手,还要抹上一层融化的牛油和盐。其中的隐喻还有谁看不懂吗?
豆子
条顿人和罗马人把豆子当作兴奋剂,而它的花象征性欢愉。豆子汤素有挑逗情欲的名声,以致十七世纪圣哲罗姆女修道院禁食豆类,以防不合时宜的亢奋,但自从修女还俗后,这种名声也不复存在了。
胡萝卜
这种根茎类有个粗鄙的外号,叫“寡妇的安慰”,十七世纪才开始在欧洲栽培,并由最初的英国殖民者引进北美洲。因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加上特殊的形状,它被认为有提升性欲的力量,但是老实说,我可真没听说过哪个人吃胡萝卜(我的意思当然是指进食的时候)而亢奋起来的。
芹菜
庞巴杜夫人发明过一种芹菜汤,当路易十五的激情冷却成灰时,这道汤能使欲火复燃,但事实上,它作为催情剂的美名可以一直追溯到希腊罗马时代。
玉米
美洲印第安人奉为神圣的植物,象征生殖力与丰收。土著愈是穷困,就愈能在厨艺上另辟蹊径,发明不寻常的利用玉米的方法。
小黄瓜
它唯一能引起情欲联想之处,似乎就只是形状而已。它的优点颇引起争议:有些地区的人认为它能使人亢奋,但其他地区却认为它只会造成相反效果。
茄子
一般认为它原产于印度,随着阿拉伯人入侵西班牙而传入欧洲。它被归类为兴奋剂,尤其当混合大蒜、洋葱、青椒、各种香料等挑情作料时。土耳其有道经典名菜,叫作“教长醒来”,起源可上溯至一位宗教领袖,他的姬妾拿这道菜给他吃,他就愉快得昏倒了。我们很乐意想象当他醒转时,精力就完全恢复了。但另一方面,巴厘岛的男人都不吃茄子,因为他们相信茄子会杀死欲望,这足以证明情欲仰赖幻想与信心,远甚于生理。
菊苣、苣荬菜、生菜
若干欧洲出版的书籍,把不同品种的生菜都列为兴奋剂。但其他地区,生菜叶煎的药汁却具有镇定和消除情欲的功效。
鹰嘴豆
《芬芳花园》中,年轻的海迦一夜之间夺走八十名处女的童贞,他之所以能完成这种不可能的任务,多亏一顿包括鹰嘴豆、肉类、洋葱、骆驼奶的丰盛晚餐的提振精神之功。我对这则故事存疑:哪儿去找那么多处女呢?不过,这则传奇除了骆驼奶,大部分作料都与我的经纪人卡门著名的加泰罗尼亚汤雷同。
大蒜
厨房的必备之物。它被认为神圣、能挑逗情欲、具医疗效果、有助恢复元气,因此希腊奥运会期间,运动员天天吃它。一般人相信它能治疗多种疾病,包括癌症。无法忍受蒜臭味的人,市面上也有大蒜胶囊出售。自古大蒜一直被当作催情剂使用,唯一的条件是,情人双方都得吃它,就跟洋葱一样,因为它的味道甚至皮肤上都闻得到。我倒不介意;事实上,没有比下厨的男人手上残留的大蒜味更让我兴奋的了。(顺便提一句,如今已知道,造成蒜味的化学物质,也存在于女人的性爱分泌物中。)
韭菜
古罗马与古希腊都认为韭菜有催情作用,或许因为它们的形状。罗马皇帝尼禄天天喝韭菜汤,但没有具体证据能证明有一丁点效果。
蘑菇
它的外形、色泽、气味,都引人联想。烹调方式愈简单,滋味愈浓。你只需用一点橄榄油将它略煎,加入大蒜、胡椒、盐、几大匙酒,然后舀在吐司上,作为即兴约会的序曲。限于时间,法老王式的盛宴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
洋葱
不分色情或贞洁,所有厨房都不可或缺的基本配备。原产地在亚洲。早在欧洲人得知它存在之前,迦勒底人、埃及人、罗马人、希腊人、阿拉伯人就都已经认为它具有催情效果。纳夫查威在十六世纪写就的《芬芳花园》一书中向我们保证,海路克吃了洋葱,就连续坚挺三十天没有消退过。
胡椒与辣椒
普遍认为有催情效果,尤其是含有大量植物咸辣椒素(capsiacina)的红辣椒。辣椒的滋味与名称因地而异,但不论它叫什么名字,却始终是所有异国菜那股热辣辣风味的主要成分,让你口腔着了火,使你对爱情的想象与胃口受到彻底的激发。
米
生殖力的象征。我们在新郎新娘步出教堂时,向他们撒米,似乎是种天真无邪的动作,但很少人知道此举象征生命种子的喷溅。幸好没太多人知道……关于米的催情效果,罗伯特、潘琪塔和我辩论之烈,可与一根针尖上能容多少位天使跳舞的辩论相较。有人说,一碗饭不可能让任何人亢奋起来,但我母亲坚持,这种谷物威力无边,最好的证据就是中国人口过剩,独步全球。
菠菜
原产地波斯,富含维生素与矿物质,能强健身体和激发做爱的欲望。
番茄
原产美洲的番茄,应该列入水果类。西班牙人以“秘鲁苹果”和“爱情苹果”之名将它带返欧洲。它殷红、多汁、甘美的肉质成为谈资;各界对它的力量言过其实,要付一大笔钱才能买到一个番茄。贞洁的妇女碰也不敢碰它,但意志不坚的妇女则欣然食用,如此就可以把过失归咎到番茄头上。
松露
有“大地的睾丸”之誉,这种菌类生有异香,味美浓郁,因此用量通常很少。它的催情名声已通过考验,传统法国餐饮都少不了它,尤其是烹调鹅肝及某些肉类与禽类时。
萝卜
这么说好了,萝卜、洋葱、大蒜,并称穷人的三大催情食物。这种不起眼的蔬菜是很好的营养来源。
小麦
人类最古老也是最忠实的营养来源,就像稻米,它也代表生殖力。麦穗的形状被认为与男性器官类似,这证明了人类想象力无限。久远年代,酒神祭典中,枕头面包都烤成性器的形状。这倒绝对不是个坏点子。
谨将这部情色漫谈献给嬉戏的恋人
以及(有何不可?)
骇怕的男人和哀怨的女人
真正万无一失的春膳
只有爱情
——伊莎贝尔·阿连德
《感官回忆录》
[智]伊莎贝尔·阿连德著张定绮译
译林出版社-11
冷建国吃啊,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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