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内疫情的冷却和欧美疫情逐渐走向拐点，人们对于疫情的焦虑似乎逐渐被“复工、复学、复产”的紧迫性所替代。然而，在大家正火热的讨论要不要出去摆摊时，病毒似乎开始卷土重来：在经历了一段时间新增本土病例0增长之后和风险级别下调之后，至6月16日，五天之内，北京5天累计确诊人数忽然开始上扬，达到了人。
同时，同在京津冀一体区域内的河北省，也新增了3例北京输入确诊病例和1例无症状感染者。病毒在小范围的忽然爆发再次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北京4个区域疫情风险等级来到了中高级，河北省保定市随后也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新冠肺炎是否存在二次爆发的风险？这个本已淡化的问题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无人能够准确的预知未来，但是，本着审慎和借鉴的态度，让我们来回顾历史上三次循环爆发并影响整个人类历史的“西班牙大流感”。
在新冠诞生之初，许多人将它与年的“西班牙大流感”相类比，它是人类首次遭受甲型H1N1流感感染。
但被很多人遗忘甚至忽略的是，这个后来被称为“西班牙淑女”的病毒一共有三波。
年3月，美国当时第二大的军营，位于堪萨斯州的芬斯顿军营的一位士兵感到发烧、嗓子疼和头疼，医院看病，医生认为他患了普通的感冒。
然而，到了中午，多名士兵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几天之后，这个军营里已经有了名以上的“感冒”病人。随后传遍了整个军营。
?▲?美国军营
彼时，离美国决定参加一战只不到一年的时间。过去一年，美国拒绝成为填补英法军队空缺的兵力，只是小规模的进攻德军防线。而这个时候的美国，才正式决定部署超过一百万的美军进驻法国。
但就是这场轰轰烈烈的横跨大西洋，也让病毒随着美国军队的脚步逐渐扩散。4月初，美军登陆法国当时最大的深水港布雷斯特港口。他们热情接待了上百万美军，却做梦也想不到，流感病毒已经在这里暗度陈仓。
?▲?美国医院
当时纽约时报有报道，后续进入港口的美国士兵一登陆就遭到感染，医院。与此同时，病毒也开始从港口扩散到整个法国，交战时又传给德国。
随后，病毒又随着英国军舰跨越英吉利海峡抵达英国。接着运输船把病毒带到了孟买、卡拉奇，之后是上海……
第一波随着年的夏天的到来突然消失。当时，美军在法国发公告，“传染病已经结束。”一家英国医学杂志也表示“流感已经彻底消失。”
?▲?英国报纸预防流感的文章
然而这只是这场一共拥有三波大流感的第一波而已，只是病毒的一场预告。
在协约国们磨刀霍霍准备发动对德国最后的进攻时，病毒突然变异并再次出现，悄悄开始了第二波，并且以一个更凶猛更诡异的姿态出现。几乎是一瞬间，病毒就蔓延了至全世界。
临近北半球初秋时，病毒悄然降临仍是英国日不落帝国殖民地的非洲国家塞拉利昂。
8月，英国一艘武装巡洋舰还是按照一贯熟悉的路线离开皇家海军基地，却在两天时间里，在船上爆发了流感。在其抵达塞拉利昂时，已有超过多名船员患病。船长向当时塞拉利昂殖民地州长威尔金森发送了一封私人照会信，表示由于船上疫情，他将无法参与当天晚上的宴请。威尔金森确实正在举行一场规模庞大的海军聚会，他向所有人提供了“最肯定的保证，将这艘巡洋舰隔离于海岸之外”。
?▲?英国一战期间著名巡洋舰曼图亚号，抵达塞拉利昂后爆发流感
?▲?曼图亚号路线：从英国途径塞拉利昂再到南非
这艘船的人一直没有下岸。但是，第二天，塞拉利昂港口的煤矿工人，在没有任何知觉的情况下继续像往常一样将煤装进了船舱。十天之后，煤矿厂名工人中超过80%因感染疫情无法上班。在两周之内，这个当时非洲西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大多数人都卧床不起。
?▲?塞拉利昂媒体《卫报》对广告商和订阅者的通知：我们遗憾地通知，因为流行病的影响，我们所有的员工都在发热状态，9月6日和13日没有任何报道。
与此同时，两艘携带有0多名南非黑人劳工军士兵的船也抵达了塞拉利昂，这是一群在法国和比利时战场上待了一年之久的非战斗员(当时的英国政府不允许黑人携带武器)，为协约国提供辅助支持。
他们停靠在塞拉利昂港口的加油站。离开那里几天后，两艘船开始出现感染病例。最终一路带到了南非的开普敦。
这些急切想回家的士兵们，虽然只是被短暂隔离，但在下船后三天后便前往全国各地。后来南非一些偏远乡村的地方治安官很快报告说，自从一批士兵到达后，“疾病在农村和乡村变得盛行……人们载着货车和雪橇去看医生。”
?▲?南非知名卡通漫画家D.C.Boonzaier于年10月作品
几周之内，南非也进入“黑色十月”，随着南非年开通的两条新铁路线，一个火车站接着另一个火车站，席卷了整个南非，最终50万人口去世，使南非成为当时受“西班牙流感”袭击第五严重的国家。
而在大洋彼岸，美国的波士顿集结、运送数以万计的协约国士兵，也成为病毒的重灾区。
?▲?美国红十字会照顾病患
到年11月停战协议签署时，瘟疫已像野火般传遍了世界，从欧洲的战场到南太平洋上的岛屿，从北极到南美热带雨林，“死神”再次以病毒的方式收割着刚从战乱中解脱的生命。
第二波病毒在人体内自然进化变异而来的新型流感，突出特征就是致死率极高，占此次流感大流行总死亡人数的90%。而且死亡速度特别快。?
而更诡异的是，死于第二波疫情的人，一半都是20~40岁的青壮年，99%的死者不足65岁，和常规传染病的死亡概率完全相反。
?▲?美国年病毒流行与普通流感死亡率在不同年龄的分布(单位：十万)；虚线为普通流感，实现为病毒流行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角，就是死于西班牙流感，她在临死前描述了自己和儿子的病情：头痛、四肢酸痛和持续高烧；并抱怨“现在流感挨家挨户地蔓延”。
这场流感也终结了当时艺术界的明星“维也纳分离派”消亡，克里姆特和他最得意的学生埃贡·席勒都相继因为患病去世。席勒在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过世后的三天去世，年仅28岁。
?▲?席勒最后的作品《家庭》
科学家们直到很久以后才得知其原因，第二波病毒因为极具侵略性，会诱发人体释放最终大招“细胞因子风暴”，这是对身体免疫系统的最终动员令，强烈的免疫反应会无差别摧毁身体细胞，导致患者急性呼吸衰竭而死亡。
它以极端惨烈的方式到来，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离开。在10月16日死亡最多的那一周过后，新增病例数量急剧下降，到11月11日一战停止时，流感几乎又无影无踪了。
?▲?西雅图电车服务员拒绝没有口罩的乘客
当各国纷纷解除了隔离，取消了各种防疫措施的时候，病毒来了第三波，而且，它又变异了。这一次流行持续到年年初，在一些地方，它的烈度比第二次还严重。
后世公认的是，在当时仅18亿人口的世界，至少5亿人都曾感染这个病毒，其中死亡人数在0万人到1亿左右。在一定程度上，“西班牙流感”爆发也成为一战被迫结束的原因之一。
?▲?纽约、伦敦、巴黎和柏林在年6月至年3月的死亡率(单位：每千人)
在公众视线里，西班牙流感被“一战”掩盖，这场危机在历史书与大众文化中销声匿迹，也很难在过去的小说、歌曲或艺术品里，找到描述年大流行的作品。
最早讨论那场疫情的历史书籍在年才出版。更何况当时的人们认为导致疾病的根源是细菌而非病毒，而全球首支抗生素要在十年后才能被人类发现，第一支流感疫苗在20世纪40年代才被投入公共使用。
亚马逊的一个蝴蝶扇动翅膀，两周后就是美国的一场龙卷风…….
但我们可以将大流感后的世界横切。
1
《凡尔赛和约》
经过巴黎和会长达7个月的谈判后，年6月28日在巴黎的凡尔赛宫签署条约，其中最具争议性的一项莫过于第条款。该条款迫使德国承认发动战争的全部责任。合约也限制德国的军事能力，使其割让领土，以及迫使他们支付巨额的赔款。
约翰·巴里在《大流感》中写道，如果不是因为年的这次大流行，也许就不会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
在一战即将结束之时的年，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英法两国在条约谈判期间，在年4月抵达巴黎后不久染上流感。在那之后，高烧、咳嗽和腹泻不断折磨着威尔逊，使他几乎“无法动弹”。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大不如前。此前，威尔逊坚称该条约必须代表“无胜利的和平”，希望尽快建立一个能保证长久和平的体系，并不赞同法国总统乔治·克里孟梭给德国人的苛刻条件。
但在得了流感之后，他“失去了以往敏锐的领悟力，而且很容易疲劳”，威尔逊“向克里孟梭屈服了，并答应了他想要的一切”。威尔逊认可了克里蒙梭制定的赔偿规则，要求德国赔款并承担发起战争的全部责任。甚至连英国首相乔治都评论道，威尔逊的“神经和精神在会议中期崩溃了”，而威尔逊的私人医生格雷森也认为“无论是健康还是其他方面，总统的这些日子过得糟糕透了。”
?▲?《凡尔赛和约》签订时的四大国，最右边为克里蒙梭和威尔逊
这在后来被亨利·基辛格称为“美国式理想主义和欧洲式偏执狂之间的脆弱妥协”。
在年时，德国所要负担的赔款高达亿马克（尔后减免至亿马克）。当时许多经济学家，包含著名的约翰·凯因斯，都认为凡尔赛条约太过苛刻。
巴里也确信，威尔逊的患病促成了希特勒的崛起：“历史学家几乎一致认为，《巴黎和约》对德国的苛刻条件催生了经济萧条、民族主义情绪和政治混乱，这些都助长了阿道夫·希特勒的崛起。”
?▲?《凡尔赛和约》英文版
2
共产主义与全民医疗制度
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于年十月革命之后，建国不久就受到了“西班牙疾病”的大肆侵扰。病毒在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袭击之后，蔓延至莫斯科和彼得格勒，一半的居民患病，截至年后期，在苏维埃境内每周都会出现例病例。
年，苏维埃共和国于年建立了完全公开和集中的医疗体系，政府提供国家资助所有公民的医疗保健。所有卫生人员都是国家雇员，传染病的控制优先于非传染病。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卫生部由尼古拉·塞马什科负责。这类机构是世界首创（相比之下，美国直到年才创建卫生部），人民委员部(即苏联的卫生部)的职责就是确保医疗是一项权利而不是特权，医疗也必须是免费的。?
后来的医院和综合诊所，培训医生和公共卫生专家，并扩大了医学院和细菌研究所，在城市和乡村都建立了工人抗击流行病委员会。
?▲?苏联第一个卫生部部长塞马什科
在苏联，“当旧政权还未推翻时，许多人不得不居住在对健康极度有害的环境中。但是现在所有房屋都被国有化了，人们可以就此摆脱从前的日子了。有了粮食专营权，我们首先能够保障病、弱者的食品供应。”
在年至年之间，苏联的医疗服务支出从每年1.亿卢布增加到3.亿卢布，与此同时，人口也增长迅速。
医疗体系的强大，在一定程度上，让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共产主义政权立足，而共产主义也并最终改变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进程。
3
民族主义和消失的部落
全球化的第一次挫折应该回溯至一战后第一次被殖民国家的觉醒，其中最显著的是印度。年，圣雄甘地出版的一期《年轻的印度》中开始对英国当局火力全开。
?▲?甘地的《年轻的印度》
而印度也是在这次流感中死亡最严重的国家，有多达万人死亡，约占本国人口的5％，但有可能因为统计数据缺失，这个数据更大。据后来的史书描述，在印度德里，有的火车离站时车上还全是活人，到站时已经满是尸体……
与此同时，此次流感漫延全球，也让很多古老的部落消失，从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部落到太平洋中央的萨摩亚岛，无一幸免；许多爱斯基摩部落和美国印第安原住民的很多部落，整体消失。在非洲的冈比亚，流感抹掉了大部分村庄的痕迹。
年之后的黑天鹅，也许并不少于我们如今所处的年。面对未来巨大的不确定性，我们也许可以从历史中再去学习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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